泼刀行张老西

第666章月黑风高夜


    夜色低垂,偶有犬吠声从黑暗中传来。

    三个青皮勾肩搭背,晃着膀子,拐进侯家后胡同。

    为首的那矮壮汉子叼着芦苇杆,将手伸进敞开的衣领,不停搓着汗泥,“介…介翠喜堂新来的姐儿,胸脯子倍儿软乎,再…嘬两口福寿膏,舒坦舒坦”

    然而,身后较瘦的纹身青皮,脸上却有些犹豫,“大哥,你听说了没,阎老三他们今日在码头犯瘾,回去没多久就死了,尸体还在河里泡着。”

    “这俩月,接连死了好几个,咱们要不别吸了…”

    啪!

    话音未落,就被矮壮汉子扇了一巴掌,骂骂咧咧道:“我…我说你脑袋被驴踢了,介玩意儿一停下,比死了还难受,老子可不受那罪!”

    说罢,狠狠推了瘦子一把,继续往前走。

    而那疤脸青皮,则搂住了瘦子,半自嘲,半宽慰道:“兄弟,别想那有的没的,咱们当初喝血酒,入了伙,就已经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反正早晚都要死,不如怎么痛快怎么来!”

    这话看似自暴自弃,实则都没错。

    津门的这帮混子,功夫不见得有多高,但个顶个的难缠。

    武者的身子贵如油,但他们却毫不在意。

    抽生死签、械斗、跳油锅、在身上烙红铁自残立威…诸般骇人听闻的事件层出不穷,为了脸面和利益,什么东西都能不管不顾。

    反正就是一个原则:不能怂。

    被人抠了眼珠子在地上踩,也得面不改色捡起吞下。

    有今朝,没明天,若不及时享乐,就亏得慌。

    就像今天,王家人想逃走的消息传出,他们老大顾不上搭理,让他们来警告一番,三人就趁机敲诈一笔。

    得来的银子,省着点花,足够三口之家一年开销。

    而他们,却恨不得今晚就造光,连欠下的赌债都不想还…

    走了没多远,前面就出现一排排大红灯笼。

    侯家胡同这片地,原本也是富贵人家云集,但因多年前津门出了个妖人,擅用火法和遁术,每晚深入这些富贵人家宅邸,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和妇人。

    后来事发,玄门高手设局围堵。

    那妖人被堵的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便放了一把大火,接连烧了好几户人家,死伤惨重,算是当年天津卫的一件玄门大案。

    自此,侯家胡同就衰败下来。

    穷人住不起,富人嫌晦气,唯有青楼的老鸨们看中了这块地方,纷纷买下搬来,盏盏灯笼挂起,生意也越发红火。

    其中一座,门脸是三进四合院改的。

    青砖墙缝里塞着芦苇絮,檐角挂两串绸布灯笼,烛光透过“翠喜堂”的字样油纸,把门房龟公脸上痦子照得油亮。

    三人摇摇晃晃走来,龟公立刻点头哈腰迎了上去。

    “吴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少…少啰嗦!”

    矮壮汉子拍着龟公的肩膀,“把新…新来的那几个都叫来,好酒好菜…敞开了上。”

    说着,拍了拍胸膛,“爷们,有…有的是钱!”

    龟公满脸谄媚,弯腰抬手,“正好是吃蟹的日子,吴爷里面请!”

    “好好…哈哈哈…”

    三人在龟公引领下,踏过灯笼门楣。

    而在远处暗巷中,李衍也缓缓走出。

    在王家问清缘由后,他便立刻展开了追踪。

    这三个青皮混混虽先走一步,但也逃不过他的追踪。

    但让李衍恼火的是,本想跟着找到他们背后之人,却没想到这三个蠢货,拿了钱先跑来逍遥快活!

    李衍眼中杀意闪烁,迅速隐入暗中。

    潜入这青楼,根本用不着遁术。

    他脚下暗劲爆发,身形宛如利箭,却悄无声息,两步来到青楼墙根,一个纵跃便腾空而起,踩着院墙,迅速来到瓦梁之上。

    长安时在赵婉芳那里避难,李衍对这青楼很是熟悉。

    若按性质划分,有“官营”和“民营”。

    官营便是大名鼎鼎的“教坊司”。

    但这种毕竟有限,更多数量的是民营,且等级森严。

    头一等叫“清音小班”、“书寓”,以“卖艺为主”,里面女子长相不用说,还需精通琴棋书画,接待文人雅士或富商,场所极尽豪华。

    很多时候,都是权贵宴请和谈事的地方。

    里面厉害的女子,人脉广阔,还帮忙牵线搭桥,甚至买卖情报,如赵婉芳所在的金燕门。

    次一点的,兼具艺妓与色妓,客人大多为小商人和书生。

    最差的不用说,往往开在码头人流密集处,地方简陋,女子多年老色衰或患病,接待的都是脚夫苦力,名叫“钉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