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深危动千里




                大周宫城,乾阳宫。



    许坤听到嘉昭帝冷然之言,心中不由自主激起凛然之感。



    同时不免有些遗憾,镇安府刘彬芳接到举告,出手动作未免太过快捷。



    如他晚半日去甄家别苑盘查,甄家长房的十三个银箱,必定已经送入北静王府。



    到那个时候,北静王水溶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许坤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手下耳目众多,是耳听八方之人。



    他自然清楚,圣上对北静王水溶并无好感。



    对他善养名望,礼贤下士,结交名流诸般做派,多有鄙视厌烦之意。



    一旦甄家那十三个银箱送入王府,北静王府勾结犯官,罔顾国法,牵扯不轨等罪名,便再也难以逃脱。



    一个异姓王爵勾结牵扯火器私造犯官,甄家之案将会衍生出多大变故……



    锦衣卫身为皇帝鹰犬走狗,自然要张大圣意,就此扳倒一个异姓王爵。



    所谓时势造英雄,他这锦衣卫指挥使必要名动天下!



    许坤想到这一桩,心中难免泛起嗜血的快感。



    只是,事情终究棋差一着……



    ……



    当听到嘉昭帝突然问起举告之人,许坤心中微微有些气馁。



    说道:“启禀圣上,据刘彬芳所言,举告人是位十六七少年,身形微胖,面目黝黑,像是市井劳苦之人。



    他自称居住甄家别苑附近,早晚见到别苑中人行迹可疑,这才向官府举告,是想借此赚些赏金。



    市井中像这等靠贩卖消息,赚取官府赏银谋生之人,一向都不少见,所以镇安府早习以为常。



    直到刘彬芳在甄家别苑盘查出事故,便让衙差据少年留下的姓名住址,去他住处传唤问话。



    可到了地方,却查无此人,问过附近街坊,有人曾见相似形貌少年,近两日在附近出没,但无人知其底细。



    由此可见,此人绝不是贩卖消息谋生,否则不会举告后销声匿迹,连官府赏银都不要。



    依臣推测,此人不是受人指使,便是与金陵甄家有仇,才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



    嘉昭帝喃喃自语:“这少年如是受人指使举告,指使之人必定早就知晓甄家秘事。



    但甄家入京藏银,是为不轨之举,必定要掩人耳目,低调行事,他又是如何得知?”



    ……



    许坤听了嘉昭帝之言,不由微微一震,心中多少有些心虚。



    因他心中明白,事先得知甄家送银入京之事,自然大有人在……



    金陵锦衣卫千户王彰江,如此精明干练之人,对甄家私运大批金银出城,难道会毫无所知?



    以许坤对这位下属的了解,这种事情决计不会发生。



    因为十余日之前,朝廷下达甄应嘉革职查办圣旨前夕,许坤收到王彰江最后一份密函。



    上面有这样的含胡言辞:甄家生肇祸之危,疑似遣人入京斡旋。



    自从知道镇安府盘查甄家别院所得,让许坤更加肯定,王彰江对甄家入京藏银之事,早就有所察觉。



    之所以王彰江在密函中未曾明言,或许是因当日圣旨未下,甄家罪责未定,有不便深究彻查之处。



    还有一种隐晦的原因,就是王彰江欲擒故纵,种因求果,愿者上钩,罗织罪名的手段。



    这样的阴森伎俩,在锦衣卫衙门并不算稀奇。



    但因这类手段过于晦暗,大违司法正律,极易留下话柄口实,成为日后获罪的祸根。



    所以大都会隐晦行事,即便同衙同僚,彼此之间都不会说破。



    许坤身为锦衣卫主官,自然明了这等潜规则,看破也不会说破,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甄家人真的入京斡旋,被锦衣卫抓住话柄入罪,其中功劳自然少不了许坤,他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等阴森之事,他即便再标榜忠于君王,也绝不会对嘉昭帝坦诚,不然他这指挥使就做到头了……



    ……



    因此,他收到王彰江最后一份密函,便派出人手关注城中动向。



    姚寿安和刘宝正家的首日入城,还没下榻安置,便直接去了荣国府,迫不及待找王熙凤游说。



    倒是暂时躲过锦衣卫在城中耳目,但当晚他们入住甄家别苑,许坤便得到消息。



    再回想王彰江密函所言,他自然安排人手,紧盯姚寿安等人的动向。



    只是这些人两入神京贾家,并无其他异常之事发生,许坤原本想静观其变,守株待兔,以待所得。



    实在没想到这种要紧时刻,有人向镇安府举告,使得事情过早发作。



    既然金陵王彰江能察觉甄家北上动向,自然也会有其他有心之人,查探到甄家此番举动。



    此人最终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暗中遣人向镇安府举告,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



    许坤对这个坏事的举告之人,以及可能的幕后指使,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眼下难以追查罢了。



    “启禀圣上,这举告之人的确十分可疑,臣已安排人手搜查此人,眼下还未有头绪。



    只是不管举告之人居心何在,甄家戴罪之门,私运家财入京藏匿,逃避国法刑律,难脱罪责,应予惩处。”



    嘉昭帝说道:“许爱卿所言有理,朕昨日依据三法司案情复核,已对甄家下旨确罪定罚。



    本念在甄家祖上于国有功,甄老太妃又是新丧,对甄家处置之法,已经多施宽宥。



    没想到甄应嘉曾为朝廷命官,屡受皇恩,已生罪责,不知悔改,无视国法,行此贪弊愚昧之事。



    甄家是金陵豪门望族,在江南六州一府颇具威望,言行举止,为江南世家大户垂范关注。



    其家原本牵扯火器私造,以致民议口碑败坏,如今又再行妄为之举。



    江南豪门如人人效仿,民风何在,纲纪何存!



    如不对其加以要严惩,以儆效尤,长此以往,江南之地必生大乱!



    郭霖,将此事传谕三法司主官,甄应嘉再行枉法之事,需择日再开廷议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