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饭桌无小事(第2页)

 她回忆起今天的讨论,快速盘算一番,说:“这......毕竟尚在孝期,纳庶妃确实于礼不合。不过先帝时已废除贱籍,乐伎如今也算民籍,若是皇上能等几个月,不若先将她调离南府,到臣妾宫里当一个学规矩官女子,明面上不过是臣妾宫里多了个宫女,外间也不会议论什么。臣妾也先教她些宫中规矩,待出了孝,皇上若仍有心,再纳她不迟啊。”

 皇帝见皇后这么主动地把担子接了过去,非常满意:“好,好啊,皇后真是深得朕心。”

 说罢,心中升起一丝心虚内疚,于是许诺了许多赏赐,又说要给傅恒派一位好先生教导。

 容音起身行礼道:“臣妾谢皇上恩典。为皇上分忧,是臣妾分内之责。”

 皇帝道:“皇后不必多礼。接着用膳吧。”

 用膳毕,皇帝正要传太监回銮。容音突然出声:“皇上。”

 皇帝温声问道:“皇后有何事?”

 容音让宫女取来一个用鹿尾绒线绣着莲花纹样,简朴大气的燧囊。

 容音道:“皇上上回来,提起先祖入关前以鹿尾绒线为饰的旧俗,臣妾便想着为皇上做一个鹿尾绒线刺绣的燧

囊。今日皇上来,臣妾便以此燧囊相赠。臣妾手拙,绣得不好,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皇帝接过燧囊,陷入沉默。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生母。

 他的生母本是热河行宫的宫女,当年被还是雍亲王的皇阿玛醉后宠幸,才生下自己。她既无家世,又无样貌,甚至因着皇阿玛宠幸她后遭了皇玛法斥责,因此一直不为皇阿玛所喜,连带着自己这个儿子也自小不受皇阿玛的喜欢,自小活得艰难。

 他印象里的生母,是一个沉默、驯顺的平凡女子,她在生下他后,仍是无名无分,只以宫女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他不知道生母是否怨过自己,不曾让她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正如他自己怨怼生母没有给他助力,不曾让他过上好日子一般;在他的记忆里,生母只是沉默地照料他饮食起居,与他偶有对话,皆以“奴婢”自称。

 他记得儿时有一日,已经忘了是为什么缘故,自己触怒了三哥弘时,两人相斗时,三阿哥扯坏了自己的荷包。当年三阿哥的母妃还得宠,因此最后结果,当然还是自己被罚。他记得自己被罚抄了佛经,很多很多字,都要写得端端正正,有一笔错都要从头开始重写,他熬不住,写着写着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待自己醒来,生母不在,他身上披着一件衣裳,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缝好的荷包,在缝线处用普通的绒线绣上了朵朵小花。

 那个荷包早就遗失,而他的生母也早已故去,只有热河行宫附近郊野之处一座荒坟,埋葬了她的骸骨,成为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和隐痛。

 如今看到这个燧囊,他心绪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只有颤抖的两个字:“好,好。”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朕想起朕的生母,从前给朕缝过一个荷包。皇后有心了。朕很喜欢这个礼物。”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在皇后眼中看到了悲悯。

 这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些慌张,只能在心里找着理由镇定自己:皇后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被家里娇养、呵护着长大,不知世事险恶,又怎么能懂自己的许多辛酸苦楚?

 自己如今已是皇帝,是天命所归。皇后是他的妻,他的臣。她从来都是仰视着、服从着自己,怎么会如神佛一般对自己露出悲悯之色?

 他听皇后也深吸一口气后开口道:“其实,臣妾有一事,之前未禀告,这段时日想来,心中着实不安,今日深受皇恩,更觉惭愧,因此要像皇上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