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污名夺命(第2页)

他侧身瞥了眼神情恍惚的屠稔稔,见她鬓发散乱、面色惨白,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屠姑娘本是清白闺秀,却遭此羞辱,几度欲寻短见,如今这副模样……”

颜夫子气得须髯皆抖,暴喝道:“一派胡言!我儿素来端方守礼,岂会行此腌臜事?你无凭无据,竟敢血口喷人!再者说,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是你们王府嫌弃这戏子未婚妻,急着与公主攀亲,反倒来栽赃我儿!是何道理?”

杨炯冷笑一声,又从文竹手中接过一叠文书,抖开时信纸簌簌作响:“证据在此!这是屠姑娘贴身丫鬟的证词,还有令郎写给她的亲笔书信!”

只见信笺上字迹飞扬,字句间尽是暧昧挑逗与威吓之语。殊不知,这些皆是杨炯请擅摹笔迹的高手伪造,墨色浓淡、笔锋转折竟与颜明真迹分毫不差。

围观百姓、寒门学子挤上前去,踮脚张望间哗然一片。

有人指着颜夫子摇头叹息,有人跺脚大骂“教子无方”,更有羽林卫遗孤攥紧拳头,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灯笼光晕在颜夫子脸上明灭不定,映得他面皮青黑如锅底,冷笑道:“小子!空口白牙便想定人罪名?难不成你要私设公堂,越俎代庖审问朝廷命官?”

颜夫子心下透亮,知杨炯既敢当街发难,必是备足杀招,此时若纠缠细节,反倒落了下风,唯有抬出朝廷规矩,方能拖延时日再做筹谋。

杨炯眸光如刀,走近一步,声音无比低沉:“老匹夫!原想着守着朝规与你周旋,不想你竟先掀了棋盘!派人截杀本侯于暗巷,你也不掂量掂量,你真承担得起后果?”

颜夫子神色骤变,脱口而出:“血口喷人!老夫从未下过这等命令!”话一出口便知失言,暗暗咬舌止言。

杨炯盯着他骤然慌乱的神色,心中冷笑:截杀之事,若非颜夫子与李泽合谋,便是李泽嫁祸栽赃。无论真相如何,这场争斗早已没了回旋余地。

念及此,杨炯猛地扬声,字字如重锤砸向众人耳膜:“颜振纲!你身为右相,掌修国史,却行那瞒天过海的勾当!”

说罢,他抖开一卷泛黄文书,纸页哗啦作响,“将家族罪孽从史册中抹去,把忠臣功绩窃为己有!篡改历史、粉饰太平,此等行径,比那鸡鸣狗盗之徒更要下作百倍!”

此言如巨石投入沸鼎,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寒门学子捶胸顿足,羽林卫遗孤怒目圆睁,更有白发老者颤声质问,夜色里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谩骂,直将颜府檐角铜铃震得乱晃。

在这以史为鉴的世道,史书乃皇权根基、真理圭臬,莫说寒门学子将其奉为真理,便是世家大族亦视若命根。

今日颜家敢改王朝正史,他日便能污人祖宗荣耀,此等行径,与刨人祖坟无异。

颜家世代掌修国史,素以清正闻名,杨炯这一指控,恰似雷霆直击命门,要将其百年清誉连根拔起。“一派胡言!”颜夫子青筋暴起,官袍下摆因颤抖簌簌作响,“我颜氏一门,世代恪守秉笔直书的家训,岂容你泼此脏水!”

杨炯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笑意,从文竹手中接过几卷泛黄卷轴,猛地抖开。

宣纸哗啦声响彻长街,他扬声道:“睁大眼瞧好了!这些可都是从你颜府书房搜出的原始史料,上面字字句句,皆是你篡改的铁证!”

殊不知,这些卷轴虽确系从颜府所得,可其中所载史料与最终成书的取舍之道,本就是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糊涂账。

以前,百姓和书生难见原始史料,仅凭坊间说书与官修史书构建认知,此刻见二者相悖,潜意识便认定“有真有假”。

杨炯深谙人心,他无需确凿证明颜夫子篡改史书,只需种下怀疑的种子。世人读史本就因阅历不同见解各异,这便是他搅动风云的契机。

长街之上,学子们踮脚张望,白发老者颤巍巍凑近辨认字迹,人群中“荒谬”“无耻”的斥骂声渐起。

颜夫子见杨炯将卷轴传向众人,眼底闪过阴鸷,忽地振袖大喝:“好!既然有人质疑我颜氏笔法,且将府中史料底稿尽数抬出!今日便与诸君辩个是非曲直,看何谓史家正道!”

杨炯心下冷笑,他虽饱读史学典籍,自忖辩才无碍,却深知舆论之道不在论理。

泼墨染黑易,洗白如雪难,若与颜夫子在此唇枪舌剑,反会让民众生出“各执一词”的犹疑。

须知舆情如洪水,当顺势而导,堵其言、激其愤,方能裹挟众人之见。

念及此,杨炯眸光扫过人群,恰见太学大祭酒孔尚缓步而出。

那老者白发苍然,抚须长叹:“颜公啊颜公!我等寒门素仰你清正之名,不想竟行此等有辱斯文之事!往日奉为楷模,今日看来,不过是画皮一张!”

话音未落,周遭学子已群情激愤,“欺世盗名”“斯文败类”的斥骂声此起彼伏,恰似惊蛰雷动。

颜夫子见孔尚步而出,瞳孔骤缩,咬着牙冷笑道:“孔祭酒好大的口气!除掉我,你便能为寒门筑起登天之阶?”

“颜振纲!”孔尚白发飞扬,猛地甩袖指向颜夫子,“你颜家把持史书编纂百年,可谓满门朱紫!你儿子高居中枢舍人,你孙子坐镇均州布政,侄子更是执掌工部要职!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踩着寒门往上爬?你也配称寒门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