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往来勾兑
柳燕儿绝非善男信女,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若无企图,又怎会与贾琏兜搭在一处
此番只怕是怕了那夏金桂,又因薛蟠不在京中,这才铤而走险,兜搭上贾琏套得银钱,旋即一走了之
眼看二人往南而来,陈斯远紧忙矮身藏在丛里。依稀瞥见贾琏交代了几句,将个荷包塞进柳燕儿汗巾子里,随即快步离去。那柳燕儿拾掇了一番,翻出荷包来略略蹙眉,又四下观量一番,这才款步往回返。
待二人离去,陈斯远心下暗忖,这柳燕儿真个儿是作死啊。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她安安分分也就罢了,偏心思太多!她又不是寻常侍妾,可是正儿八经摆了酒的,若传扬开来,只怕薛蟠就要与贾琏闹将起来。薛家、贾家过后如何且不说,柳燕儿一准死定了!
倘若柳燕儿走得干脆,让人寻不见也就罢了,若一着不慎被薛家逮了回去……只怕会殃及自个儿啊。
陈斯远略略思量,又想着此女既然自个儿作死,为免被其拖累,说不得就要下辣手了。
当下起身往石洞而去,本待快步穿行而过,谁知余光一瞥,竟在内中瞥见了一物。陈斯远蹙眉俯身拾起,仔细瞧了一眼才发现原是个香囊。看形制,理应是贾琏腰上挂着的。
陈斯远顺手收进袖笼里,上了盘山道,须臾从后园门出来进了自家小院儿。
小喇叭芸香自是叽叽喳喳迎了上来,陈斯远有心交代一声儿,让其留意柳燕儿。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此事只怕须得从长计议……说不得要寻三位好哥哥商议一番。
待隔天,陈斯远果然往外城走了一遭。三位好哥哥如今都安置在了内府做吏员,小日子过得还不错,马攀龙尤其红光满面,待陈斯远问过方才知晓,原是茜雪有了身孕。
陈斯远自是好一番道贺,心下却转了心思。从前三人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又怎会轻易犯险便是冲着过往情意,陈斯远心下也不愿将三人拖下水。
是以这日只是吃吃喝喝,待酒足饭饱陈斯远便回了荣国府。
倏忽几日,陈斯远一直苦思不得其法,甚至生出心思来,不如助那柳燕儿远走高飞算了。只是就算陈斯远寻上门去赌咒发誓,只怕那柳燕儿也未必会信。
这二人好有一比:同行遇同行——彼此提防。
一时想不出法子,陈斯远干脆将此事暂且撂下。想那贾琏兜里也没多少银钱,柳燕儿要想远走高飞,总要哄来两三千银子傍身才好,没几个月这事儿成不了。
却说这日陈斯远回返自家小院儿,方才净过手,便有薛姨妈寻了过来。
陈斯远顾不得换衣裳,紧忙迎了出去,抬眼便见薛姨妈愁眉紧蹙,好似心事重重。
陈斯远心下纳罕,暗忖这薛姨妈真个儿将自己当了智囊不成
当下将其请进内中,分宾主落座,又命香菱奉上茶水来。
薛姨妈强忍着心绪与陈斯远闲聊了几句,旋即便道:“远哥儿,今日我来,是因有一事拿不定主意,这才来寻远哥儿。只是这事儿不好为外人知道。”
陈斯远点头,冲着香菱使了个眼色,香菱便与红玉、柳五儿、同贵一道儿去了外间耍顽。
待内中只余下二人,薛姨妈便忧心忡忡道:“自上回听了远哥儿点拨,我便托了人去扫听曹家姑娘品貌。虽样貌只是清秀,性子却是一等一的好,知书达理,擅做女红,又帮着其母打理家中庶务,上上下下没有不服的。
我本待这两日托了媒妁登门说道,谁知偶然得知,那曹郎中竟犯了官司。”
“犯了官司”陈斯远蹙眉不已。
“说是曹郎中任上,奉宸院多了不少亏空。前些时日有御史言官奏了曹郎中一本,圣上得闻此事震怒,下旨命内府自查。”
陈斯远不禁笑道:“姨太太不曾记错,的确是自查”
薛姨妈道:“我特地寻了邸报来瞧,的的确确是自查。”
陈斯远笑道:“那就无妨了……据我所知,曹郎中生性谨慎,断不会犯下此等大错。想来是历年积欠为御史所闻,这才奏了其一本。”
薛姨妈听他这般说,兀自不肯相信,犹豫道:“虽是这般说,可总是犯了官司……这,来日曹郎中会不会夺职下狱”
陈斯远思量着一事不烦二主、送佛送到西,又想着好些时日不曾面见燕平王,便道:“姨太太既不放心,那我这几日往王府走一遭,将此事问明了再与姨太太说道便是。”
薛姨妈顿时面上缓和下来,微笑道:“劳烦远哥儿了……实在是事关重大,那曹家女千好万好,可再好也不能犯了官司啊。”
陈斯远摆手道:“姨太太心思我自是知晓,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文龙那婚事是该慎重。”
薛姨妈笑着颔首,又道:“昨儿个蟠儿来了信儿,说是都照着远哥儿的主意办着呢,料想不日必有好事儿传来。”
陈斯远笑着颔首,薛姨妈见其气定神闲,顿觉心下又起波澜。
为着薛蟠的婚事,薛姨妈这几日没少奔走。她本是内宅妇人,其夫在世时,何曾打理过外间杂乱事
待其夫过世,迫不得已这才支撑门户。也不知有多少回,原本小事一桩,薛姨妈浑不当回事,转头却惹出大祸来——便有如薛蟠的案子;又不知多少回,寻思着惊天的大事落下,薛姨妈惶惶不安,转头却又发觉不过是虚惊一场。
越是支撑门户,薛姨妈越觉心累,时而便琢磨着寻个妥帖的帮手为自个儿,为薛家来遮风挡雨。
眼看陈斯远这般气定神闲,不过三两句便将自个儿的困扰解了,薛姨妈心下不禁愈发异样。
她心思杂乱,不免有些欲言又止,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一时问陈斯远课业,一时又说起暑气太浓,须得防着中了暑。
待胡乱说过几句,薛姨妈只觉再待下去难免失态,便紧忙起身告辞。
陈斯远将其送出院儿外,心下难免古怪。转念一想,许是事关重大,薛姨妈这才乱了方寸
正要回返正房里,便有苗儿寻了过来。
“大爷,大老爷正寻大爷说话儿呢。”
两日不见,苗儿一双眸子上下扫量着陈斯远,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陈斯远到得近前问道:“姐姐可知是什么事儿”
“理应是好事儿,我瞧着大老爷正抚须大笑,绕着外书房来回踱步呢。”
陈斯远心下纳罕,便随着苗儿往东跨院而去。到得外书房里,果然有如苗儿所言,大老爷贾赦面带笑意,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抚须,踱步之间志得意满。
“远哥儿来了快坐下说话儿。”
陈斯远拱手道谢,旋即撩开衣袍在下首落座。
贾赦也不兜圈子,径直说道:“今儿个得了信儿,说是海贸的出息行了飞票寄来京师,内府不日便会连本带息一并送还。”
陈斯远暗自舒了口气,不禁笑道:“外甥为姨夫贺。”
贾赦哈哈一笑,摆手道:“说来也是多亏了远哥儿,不然老夫又哪里赚得到银子”顿了顿,又道:“老夫听闻,那海贸后续还有些首尾,主意还是远哥儿出的”
陈斯远心下腻歪,贾赦这厮果然贪得无厌。此前内府银子不多,这才要借鸡生蛋。待海贸回了款,内府可就不缺银子了,又怎能容旁人染指内府营生
因是陈斯远便说道:“姨夫,此事虽是我在一旁出谋划策,可到底是内府营生,咱们家只怕不好参与。”
“唔,也是。”贾赦略略蹙眉,便道:“你姨妈这两日念叨着呢,快去后头瞧瞧吧。”
“是。”陈斯远起身告退,出了外书房便往三层仪门而来。
待苗儿引着陈斯远入得正房里,抬眼便见邢夫人仰坐在软榻上,小腹已然高高隆起。算月份,如今已然八个月了,到得八月里孩儿便要落地,是以邢夫人如今行动十分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