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龙,恶浩一役(下)

 莫小铩不是个心思细密的,更没有什么过耳不忘的本事。

 一切,他那位爷爷早已经打点好,多年来查询的点滴线索细细记录起来,要用来跟花楼交换的各种消息秘密也整理一册。

 只看这个就知道他的爷爷对他有多了解,更能让人感觉到,名剑大会上那周密的一切,让幕后人花了多少心思。

 她只是依然不解,“恶人谷和浩气盟消失这么多年,公子为何趟这趟浑水?”

 “我才没有兴趣理会这些旧恩怨——本来不过是想看看他这本册子,倒也没答应他,不过后来我看到这个——”他手指一点手记中的一页,是被莫小铩叫做爷爷的肖老儿失踪前几次出谷记下的,却都在寻找一个叫做方瑾夜的女子,正是这个女子的一封书信将浩气盟引到到黑龙沼,与恶人谷发生争斗,乃至后来召唤大军直斗生死——

 苏小昭目中不解,花楼公子却是一笑,“这个方瑾夜,是卓惊弦的师妹。当年有传闻他正是为她叛离万花甚至与纯阳结仇被人追杀至恶人谷,详情却不得而知。你不觉得,连当事人都唾手可及,不把这个秘密挖出来,都对不起老天的安排么?”

 苏小昭一怔,心里并不想拿卓九爷开刀——

 “本来,卓惊弦叛离万花入恶人谷,再到后来从恶人谷消失,这件事跟黑龙沼之战扯不上任何关系——可现在,方瑾夜的一封信将浩气盟引到黑龙沼与恶人谷相遇,而肖老儿字里行间显示出恶人谷会调动大军前往助阵他一直感到是有人挑拨只可惜没有人听从劝告——你不觉得,这两件事似乎被连起来了么。”

 “——公子觉得卓九爷是浩气盟的细作?”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若是这般该是浩气大败恶人的结局,而不是双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就算要同归于尽,都不该尸骨无存,连一个幸存者也没有。”

 当年震惊江湖的奇闻,诡异到连查询的线索也没有,谁知时隔这么多年,线索却突然自己找上门来,点和点,连成一线,直指卓惊弦。

 花楼公子暧昧地笑笑,媚如春风吐气如兰,“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快让你去接近卓惊弦——莲九笙那边,既然看起来发展得不错,就给你放个假,好好抓紧些……”

 她可不可以也背叛花楼走人算了?都没有隐私的……

 莫小铩虽走了可小镯还在这里呢,她可没有嗜好讨论这种事给别人听的——花楼公子窘够了她大笑着扬长而去,屋里剩下苏小昭和小镯,她死命盯着肖老儿的手记避免尴尬。小镯起初没吱声,不知何时在旁边坐了下来,才慢悠悠道:“不必介意嘛……我还不是被你撞见过现场,你情我愿的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这么一说嗯……不过姑娘你睡的怎么说也是纯阳掌门,多少也别那么奔放……

 “所以我说过吧,这种事不必想太多,到来时自然知道。”

 苏小昭这才擡起头,“……所以我喜欢的……是莲九笙?”

 “若是不喜欢,连碰触都不能忍,不是吗。”

 “但那只是……”

 她被教导过的,耳濡目染的一切,都告诉她这种事不算什么……不同的只不过是对象是谁——

 “那如果换了莫小铩,或者咱们公子,你也能两眼一闭睡下去么?”

 小镯这句话真是恰到好处的让苏小昭起了一身白毛,这个连想想都……

 小镯淡淡瞄她一眼,并不给她多想的机会,“你也一定没想过跟七秀公子吧?”

 苏小昭一顿,下意识便应道:“这怎么可能……”

 “你对七秀公子不过是因为依赖而产生的错觉——朱颜阁带给你的阴影太深,却是他火烧无盐毁去朱颜阁,所以他对你来说与众不同罢了。那并……不是爱。”

 ——火烧无盐,火光漫天。他的衣袂在火海中飞扬,从倒塌的梁栋间将她抱起。冷冷的温度,在一片烧灼中,让人安心。

 是那样吗……

 只是因为那样吗……

 苏小昭在茫然间小镯已经起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去想。

 然而小镯走出房间,却转头看向根本没有离开的花楼公子,迟疑道:“这样说就可以了吗?如果她真的喜欢七秀公子——”

 “就算喜欢,也没有希望。你不希望她幸福吗?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能早早放弃七秀公子,换一个能成双入对的人不是更好么?”

 “也许吧,我不知道——”

 “我倒是很奇怪你们会合得来。”

 小镯挑眉,“那有什么奇怪?”

 “跟活得无拘无束不止没有拘束连底限都没有的你比起来,从小戴着面具做人的阿枭只能谨守本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安静静不露锋芒,既没有性格也没有自我。你们,倒也算是天差地别了。”

 小镯听着花楼公子的话一边琢磨一边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他人走了才突然回味过来——谁没有底限啊喂!

 苏小昭走出环廊伏在倚栏上发呆,不想去想小镯的话——

 但就算发呆,也

只有现在。回到会馆,回到七秀中间,她连松懈也不能。

 “又在想什么?”

 仿佛从天而降的声音让她一楞,擡头时看到莲九笙落下的身影,落在护栏上。阳光撒了他一身,白衣上点点银光,他的脸逆在光里,面具下莹唇淡淡,勾出一道浅笑。

 苏小昭心里突的一跳,一瞬间被绷起了弦,轻吟悸动。

 “你——”

 “嗯?你不是这么快,就要不认人了吧?”

 发觉时自己已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一弯笑容几乎又被魔怔了去,她忙转开头,“我没有——”然而下巴却被扇子挑起——她微微怔着,只注意到他已经换了新的扇子,待发觉时熟悉的微凉的唇已经轻啄上来,像羽毛刷过,凉凉的微痒,如细细一线流窜到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