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宸妃宫。
窗外几枝红梅探进窗棂,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苏蕴端坐在绣墩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听着姨母与舅母们轮番上阵的劝说。
“可那周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身上不知有多少暗伤。若是嫁过去没几年就”大舅母陈令容顿了顿,轻叹一声,没再说下去。
五舅母柳知薇接过话头:“大嫂子说得在理。再者说,他一个武将,粗手粗脚的,哪里懂得疼人?你这样的娇贵身子,怕是受不住。”
苏蕴抬起眼帘,眸光如水却坚定:“舅母们多虑了。周将军他”
唇角不自觉扬起,“他待我极好。”
“傻丫头!”宸妃猛拍桌案,“男人婚前哪个不是甜言蜜语?等娶过门就原形毕露了!”
苏蕴轻声道:“姨母,他不是那样的人。”
大舅母陈令容轻咳一声,温声道:“娘娘别急,让蕴儿先把话说完。”
她转向苏蕴,眼中满是慈爱,“蕴儿,你当真想好了?”
苏蕴深吸一口气,抬眸环视满屋关切的目光。
“舅母们,姨母。”她声音轻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将军虽出身寒微,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待我极尽温柔。”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耳尖微微泛红。
眼前浮现出周重云那双总是盛满炽热的眼睛。
那人在她面前哪有什么将军威风,活像只摇尾乞怜的大狗。
宸妃气得直跺脚:“温柔?你可知他在北疆杀了多少人?他那双手沾的血,洗都洗不干净!”
“可他救的人更多。”
苏蕴不卑不亢,“若非周将军镇守边关,何来京城这般太平盛世?”
五舅母柳知薇突然轻笑出声:“娘娘,您瞧蕴儿这护短的劲儿,倒像是已经过门的小媳妇了。”
殿内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蕴儿,”大舅母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却郑重。
“舅母不是要拦着你,只是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幸福。你母亲去得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要替她把把关。”
苏蕴鼻尖一酸。
“大舅母,我明白。”她回握住那只手,“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周将军他或许粗鲁了些,但待我真心。”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连礼都忘了行:“娘娘!不好了!玄甲将军带着大队人马往苏府去了!”
“什么?!”宸妃猛地站起身,金凤步摇剧烈晃动,“这个莽夫要做什么?”
苏蕴心头一跳,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溅湿了裙角。
周重云这个傻子,该不会
大舅母脸色煞白:“快!备轿!我们立刻回府!”
一行人匆匆出了宫门。
苏府的马车早已备好,苏蕴被五舅母拉着上了最前面那辆。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一如她狂跳的心。
“别怕。”五舅母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那莽夫虽急了些,倒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苏蕴咬着唇点头,指尖却掐进了掌心。
她既期待又害怕——期待见到他,又怕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马车转过街角,苏府门前的情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府门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却不见周重云的身影。
几个小贩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苏家马车来了,立刻作鸟兽散。
“怎么回事?”大舅母掀开车帘,眉头紧锁,“不是说周将军带人来了吗?”
苏蕴心跳如鼓,目光急切地扫过人群,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走了?
“哎哟,苏夫人回来了!”隔壁户部侍郎家的管事嬷嬷提着食盒快步走来,满脸掩不住的喜色,“您可算回来了!方才那场面,老奴在府里瞧着都心惊”
“什么场面?”二舅母急声问道,嗓音不由提了提,“周将军人呢?”
嬷嬷将食盒交给丫鬟,压低声音道:“刚走!您是不知,玄甲军列队抬着朱漆礼箱,那红绸子从巷口一直铺到咱们府门前的石狮子”
她忽然瞥见苏蕴绯红的耳尖,忙又补充:“老奴多嘴了,只是恰好从角门送点心回来瞧见了。”
“聘礼?!”几位舅母异口同声。
苏蕴只觉得青砖地都要被自己绣鞋尖碾出洞来。
这个莽夫!竟敢
“最奇的是,”嬷嬷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兵部钱尚书家的老夫人突然乘轿赶来,硬是拦在仪仗前头。”
她模仿着诰命夫人端肃的语气:“‘将军且慢!这纳采问名之礼尚未走全,您这是要吓坏我们苏府姑娘不成?’”
五舅母柳知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钱老夫人?她怎会”
“听说是周将军特意请钱老夫人来当媒人的。”嬷嬷笑道,“老奴瞧着将军虽不情愿,到底还是带着仪仗回去了。倒是那些系着红绸的雁笼,扑棱棱飞了好几羽白雁出来”
众人会意浅笑,都端着世家体面不敢过分张扬。
苏蕴羞得把脸埋进绣着兰草的帕子里,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这个傻子竟然连纳采问名的吉日都不看就急着来提亲。
大舅母陈令容若有所思:“他这是当真把蕴儿放在心尖上了?”
五舅母柳知薇拢了拢狐裘袖口,轻笑道:“可不是嘛。我瞧着,倒是个实心眼的。”
正说着,巷口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着绛色织金翟衣的老夫人在亲兵护送下乘着暖轿而来。
轿帘掀起时,老夫人腰间玉佩纹丝未动,显是宫中礼仪。
“老身来迟了。”老夫人朝众人微微颔首,这才转向大舅母:“老身姓赵,是先帝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今日特受周将军所托”
大舅母连忙回礼:“端惠夫人亲至,寒舍蓬荜生辉。”
老夫人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匣,取出烫金帖子:“这是庚帖,请大夫人过目。周将军午时刚过就来寻老身,非要今日提亲,被老身好生说了一顿。”
她说着,眼角笑纹更深:“那孩子说,一切按最高规格来,绝不让苏小姐受半点委屈。”
大舅母接过帖子,翻开一看,不由挑眉:“这聘礼单子”
二舅母凑过来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他这是把军功赏赐都拿出来了?”
老夫人点头:“可不是嘛!老身劝他,婚姻大事要按六礼来,总得挑个好日子。”
她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其实啊,将军连新房都备好了,就等着苏小姐过门呢。”
苏蕴耳尖红得能滴血,羞得转身就往府里跑。
身后传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这就是新娘子吧?难怪那孩子急成这样。”
五舅母柳知薇追上来,挽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放心了?那莽夫是真心实意要娶你。”
苏蕴咬着唇点头,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她想起那夜雪中,周重云抱着她说的那句“开春就娶你过门”。
原来,他从未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