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硬饼硌牙


 第175章硬饼硌牙

 种平熟稔地穿过长廊,院中的梅树枝丫上缀着细雪,暗香浮动,他侧耳时能听见幽幽的古琴声,清雅出尘,隐约蕴藏着丝丝哀念。

 是卫夫人的琴声。

 他顿足静听,裹在厚重的衣袍中,寒风也被阻隔在外。

 或许是心有所感,种平也被这琴声牵动了心绪,他对于乐理之道,只是停于纸上,算不得精通。

 可此时此刻,他却能听得分明,蔡琰琴中所哀所念,非为别鹤孤鸾之悲,而是岁月不复,往事难追之叹。

 纵然归家,亲人俱在,故纸仍留,终究难回少年时。

 “铮——”

 种平乍然回神,耳边还残余着袅袅琴音。

 琴弦断了。

 “是你!你真回来了!”

 他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一团紫影,随即便是快活地叫喊声。

 种平被撞得一晃,却还记得伸手去扶撞过来的“小紫球”。

 “难道还能是假的吗?”

 种平有些好笑,按着蔡琬的脑袋不让她乱动,才能好好去看她模样。

 “怎么穿这么少?”

 他下意识解开外面的披风,给蔡琬披上。

 “我体热,不怕冷!”

 蔡琬冲他龇了龇一口小白牙,得意非常:“倒是你,怎么病怏怏的?瘦了这么多?”

 她又踮着脚要把披风给种平裹回去,叽叽喳喳像个无忧无虑的小雀鸟一样,同种平讲起许多琐事。

 过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前几天我偷偷读《易传》,其中许多晦涩诘屈之处,我都记在心中,只等伱回来教我。”

 种平扶额。

 “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研究起卜筮之道了?”

 蔡琬颇为老成地背着手摇头:“天地至理,尽在《易》中。”

 “……行。”

 种平心说早知有今日,初见时何必心软劝老师放这小家伙进书房,这下可好了,他自己还是个半瓶水呢,就要给这小丫头当私人老师了。

 “你见我这般激动,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种平升起些许狐疑。

 “怎么可能?”

 蔡琬理直气壮。

 “我可只你一个交心的伙伴啊!”

 种平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了一丝属于老父亲的欣慰。

 他揉了揉蔡琬的脑袋,从怀里掏出荀攸友情赠送的干鱼一条:“师妹且等等我,待我见过老师,再为你解惑,可好?”

 “那你可别忘了呀。”

 蔡琬高高兴兴接过干鱼,凑在鼻子前嗅了嗅,一张脸皱成个包子样。

 她望了望种平,虽觉得这味道难以接受,却还是珍而重之地揣怀里收好。

 “我就在梅树下等你,放心!我真不冷!”

 种平最后还是不放心,用披风把蔡琬裹得圆溜溜,几乎看不见脸,才放心往书房去。

 蔡琬在树底下把自己团成个肥球,欲哭无泪。

 “我真的一点也不冷,甚至觉得好热……”

 “老师。”

 种平止步于门外,书房的门并未闭合,他轻轻出声,那伏案于竹简书堆之中的人登时抬头。

 蔡邕眯眼去望,一时恍惚,竟觉得是自己日日长思,生出幻念。

 直到种平的身影长久停留,并未如烟如尘般散去,蔡邕方才后知后觉,原来真是故人归。

 “伯衡……”

 种平踏入书房,他细细去看蔡邕,一别许久,自己的这位老师愈发苍老了,白发与雪光相映,深沉的暮色刻入眉间眼尾,唯一不变的,是长久注视着他的眼神。

 “奔波劳苦,伯衡消瘦许多。”

 蔡邕放下手中的笔,眸光温和地扫过他上下。

 “天寒,怎么不多加衣?”

 他说着就唤人来加碳送衣。

 种平稀里糊涂又重新披上件裘衣,加了新炭的暖炉发出细细碎碎的“噼啪”声。

 他未见蔡邕时,总觉得有满腹的言语想要同对方倾诉,现下真相对而坐,种平反而呐呐无言。

 许久,才问:“老师身体可还安健?”

 蔡邕一笑:“一日尚能三食,伯衡不必担忧。”

 他开始总想着等种平回来,第一件事该是将整理了大半的文稿交到对方手上,或是首先要续上昔时断的课业。

 但种平真真切切到他面前,看着个子愈发高,颌下细须已生的弟子,他反而如同操心的老父,挂念起了种平的成家之事。

 种平猝不及防被蔡邕询问是否有意中人时,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时方才恍然发觉自己已在辗转奔驰之中度过了在此世的第十六个生辰,的确是可以成家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