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种樱祈愿(第2页)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着喧闹声扑面而来,远处宣德门前的铜锣声愈发急促。
耶律拔芹唇角勾起一抹深谙世事的浅笑,接话道:“若咱们动武,纵使梁王府胜券在握,他们也要拼着鱼死网破。可新政推行,表面上是定下规矩大家博弈,实则给了他们喘息之机,输了也能留几分体面,族中子弟还能另寻出路。说到底,朝堂争斗,本就是妥协的学问。”
王修蹙着眉,杏眼满是困惑:“可我还是不明白,以夫君的谋略、梁王府的势力,何苦绕这般大圈子?” 她攥紧杨炯衣袖,绣鞋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碎石,“方才那文书中,分明说二百一十名官员落马。既然颁下这诏令,必是师兄们早有周全布置,叫朝廷无从转圜。依我看,那些倒霉的八成都是颜夫子的心腹。”
她忽地抬眼,眸光灼灼:“如今淮河以南大都被咱家掌握,就算最坏的结果,划江而治又何妨?何苦还要受这些腌臜气?”
耶律拔芹闻言,柳眉微蹙,语气里带着三分恨铁不成钢:“你当改朝换代是儿戏?纵使梁王府兵强马壮,师出无名便举事,不过是给天下人做靶子。后方若趁机作乱,周边敌国再趁火打劫,腹背受敌之下,即便侥幸胜了,大华也只剩残垣断壁。”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杨炯的腰带,“今日你灭了颜家,明日张家、王家又揭竿而起,难不成要永无止境地平叛?”
她忽地放缓声调,望着远处宫墙,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如今最稳妥的法子,是借新政慢慢剥去李氏皇朝的根基。让百姓晓得,是谁给他们分了田地、免了赋税。待到第三代皇嗣为争皇位斗得两败俱伤。那时候,才是天命轮转的时机。”
王修撇着嘴,发间珍珠步摇晃出细碎声响:“对对对,就你晓得得多!”
杨炯见状,笑着一手握住一人柔荑,温声道:“你二人莫要再争。这其中门道,原也难怪娘子看不透,老爷子这手段,当真是老辣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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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说着,他目光望向远处宫阙,悠悠解释道:“寒门子弟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各怀心思。此番特设新政实务科,看似为取士之道,实则是将心怀天下的寒门学子,尽数收归为国牧民的大旗之下。如此一来,寒门阵营自内而外分崩离析,岂不妙哉?”
他轻轻捏了捏二女的手,继续说道:“还有那新定的官吏考核之法,看似是为官之道,实则是逼着天下官员研习新政。不习新政者,升迁无望,如此一来,便是将新政的种子,播撒在每一处官衙之中。”
说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更妙的是,此次试点州府皆选在淮河以北。那可是李淑与颜夫子的权力中心之所在。想必不久之后,那里便要上演一场龙争虎斗了。”
杨炯见二人若有所思,索性讲得更直白一些:“你们且看,老爷子不过四招而已:铲除江南反对势力,分化寒门阵营,将争斗引向敌营腹地,再成立新政考科提举司,将皇城司、三司等衙门都拉到咱们这边。如此一来,户部与中枢的权力被大大削弱,李漟、李淑、颜夫子这几人,怕是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明明是自己手中的绝对权力核心,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流失了?”
他长叹一声,眼中满是钦佩:“这便是新政的精妙之处,于无声处转移权力,在规则之中定下胜负。放眼当今朝堂,若陈群、李乾元尚在,或许还能与老爷子过上几招。至于颜夫子,终究是差了些火候。”
经过杨炯一番剖析如抽丝剥茧,王修杏眼圆睁,只觉往日所见不过市井繁华的浮光掠影,此刻方窥得朝堂争斗的冰山一角。
她下意识攥紧裙裾,喃喃道:“原以为不过是调几个人、颁几道令,却不想内里藏着这般乾坤。”
反观耶律拔芹,指尖绕着鬓边发丝,神色波澜不惊。
辽国的权谋倾轧,她自小便在她耳中听出了茧子,此刻不过轻轻颔首:“这般手段,倒与我契丹老可汗分化部落的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话虽如此,眼底却难掩对梁王筹谋的赞赏。
正说着,三人已行至枸桔巷口。
话说这枸桔巷的渊源,还得往前梁永安年间说起。
此巷坐落于长安东北龙首原余脉,地势比皇城足足高出七丈有余。虽说能将大半个长安城尽收眼底,却也因坡道陡峭、漕运艰难,生生被繁华撂在了后头,倒像是被遗落在珠玉堆里的顽石。
巷尾有一方寒潭,方圆百亩,据前朝《京城杂记》所书,每至隆冬,潭面凝霜结凇,恍若玉树琼枝,故而唤作 “落凇潭”。
潭边遍植枸桔,春末白花胜雪,秋来金果悬枝,偏偏枝干上倒刺横生,倒成了天然屏障。
前梁户部郎中薛衡曾作《枸桔赋》,笑称此树 “护贫守拙”,倒也应了这巷子百年来不慕繁华的脾性。自周末便是流民栖身之所,到了前梁,反倒成了清流官员避世的清静去处。
此刻日头正好,杨炯立在青石牌坊下,望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巷陌,唇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原来这巷子经他一番整治,早没了往昔寒酸模样。
一年前,他命人引潭水入暗渠,九曲清流环宅绕院,叮咚水声不绝于耳。那些虬曲的枸桔老树,半数得以保留,又移栽了樱花点缀其间。
正是暮春时节,粉白二色交相辉映,樱花如云似霞,枸桔素洁如雪,青石板路上光影斑驳,倒像是把天上的云锦裁碎了铺在人间。这般景致,直叫人恍惚以为误入了蓬莱仙境。
杨炯抬手遥指巷中宅院,笑叹道:“昔日漏雨的土坯房,如今也换了筋骨。”
耶律拔芹与王修顺着他指尖望去,但见青砖黛瓦层层叠叠,看似素净无华,檐角飞翘处却嵌着琉璃漏窗,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金光,倒像是粗布衣裳上缀着的明珠,低调里藏着奢华。
十七栋宅邸依山势错落排布,每户后园必有三株枸桔苍劲挺立,前庭则栽满野樱海棠,粉白嫣红交相辉映。
最妙的是引水之法,落凇潭的活水经陶管蜿蜒入户,在庭院中化作尺许宽的 “砚溪”。溪水潺潺流过,既合了文人墨客曲水流觞的雅兴,又能滋养满园名花异草。
转过九孔听雨桥,一座 “栖云居” 半悬潭上,原生枸桔林如天然屏障环绕四周,虬枝间垂落竹帘松幕,微风拂过时,临水美人靠若隐若现,倒像是藏在深闺的佳人,只敢露出半张芙蓉面。
“当初执意要‘野趣中见匠心’,可苦了那些匠人。” 杨炯抚过廊柱,眼中满是追忆。
这般说着,引着二人走向观云亭,凭栏可见整条巷陌化作青翠画卷:灰墙似宣纸,枸桔作皴笔,樱云晕染,活水题跋。
更远处,新栽的野樱沿着龙首原蔓延成霞带,与皇城的朱甍碧瓦遥相对峙,倒像把整个长安的富贵气象都浸在了水墨里。
“当初那些老顽固还说‘枸桔巷改不成雅筑’。”杨炯摘下一朵野樱簪在王修鬓边,转头对耶律拔芹笑道:“却不知世间风雅,原该在粗粝处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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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望着亭台水榭、花木扶疏的庭院,不禁轻蹙蛾眉:“这般大的园子,怕快赶上半个王府了。我又不常居长安,岂不是空落了繁华?”
耶律拔芹却爽利地一笑,琥珀耳坠随着动作轻晃:“说什么傻话?难不成往后过年都不回来了?等有了子嗣,王府里人多嘴杂,哪有这般清净地儿?”
她仰头打量着临水而建的栖云居,眼中满是满意,“我瞧这处甚好,省得再寻宅子,咱俩作伴住下便是。”
“谁要与你作伴!” 王修嘟囔着扭过头去,发间珍珠步摇跟着簌簌作响。